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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花夕拾電影完整版

發布時間: 2022-03-03 10:20:10

『壹』 朝花夕拾全文

第一章 家鄉的野菜 第二章 采蕨菜 第三章 菜豆花 第四章 鍋鍋宴
第五章 看電影 第六章 春妮子 第七章 眼鏡紀事 第八章 魔芋
第九章 魘 第十章 山地顛轎 第十一章 水搭伴 第十二章 咂酒
第十三章 火工和尚 第十四章 端午節 第十五章 看川戲 第十六章 糍粑
第十七章 校歌 第十八章 鬼工 第十九章 黃齊老爺 第二十章 小甲
第二十一章 保保 第二十二章 記憶松溉 第二十三章 包穀面 第二十四章 草蛐蛐兒和灶居子
正文 第一章 家鄉的野菜
春天,蔬菜的種子才下地,掙出幾片怯怯的下芽。這時,野菜卻遍山遍野地長起來了。
「三月三,茼蒿下米湯。」茼蒿最先出來。茼蒿有一股很烈的中葯味,街鄰據此稱可治昏病。祖母常采來炒著吃,我卻不大喜歡。周作人引用顧祿的《清嘉錄》雲:「因諺有三月三的螞蟻上灶山之語,三日人家皆以野花置灶陘上,以厭蟲蟻。」這是吳地的習俗,我們松溉卻用茼蒿。摘幾片莖葉,放在灶頭碗櫃,能拒蟲蟻,特別是偷油婆(蟑螂)。
茼蒿不多,生存期也短,二十來天就過去了,常有鄉下小孩子用籃子盛了來叫賣。不論斤兩,一束一束地栓了,幾分錢一束。「茼——蒿——菜哎——」尖嗓子,聲調極高,脆,長聲悠悠。最後一個「哎」字拔上去,顫一顫,滑下來,極有音韻。我不愛吃茼蒿菜,卻愛聽這叫賣聲。現在這種菜很少見了,長在地里,多半被人鋤去;長在野地,誰也懶得去采。今年春天見學校門口有人賣茼蒿,洗凈了散放在籃子里,幾乎無人問津。許多人不認識這是什麼菜,賣菜的青年解釋說:「茼蒿菜,治昏病呢。」想來,他小時侯也沿街叫賣過茼蒿吧?
濕踏菌是小孩子吃的玩意兒,似乎並不屬於菌類的一種,而屬苔蘚類了。春天雨水多,潮濕,濕踏菌是水氣的產物,在背陰的地方貼青石長了,象苔蘚,卻呈半透明。濕踏菌本身沒什麼味道,但極潤極柔,入口即化。采來,洗凈,在開水裡濾一濾(不能過久,久了,就會化成水),拌上醬醋辣椒,不能下飯,也不能填飽肚子,但可以吃著玩兒。
這是小孩子的寵物,大人極少屬意於此。但因為廢佐料,輕易不得食。街坊上倒有一個大人愛吃,陳三伯。他是大地主的後人,本來在外地教大學,文革時被發配回鄉。他一邊吃濕踏菌,一邊捧著《毛選》細看。看到興致處,猛夾幾箸;憤怒時,棄箸嘆息。這在我們看來,非常有趣。這樣一個認真學習《毛選》的人,怎麼可能是「現行反革命」呢?陳三伯後來又回去教書了。不知他現在還吃不吃濕踏菌。他要是吃濕踏菌,一定會想起那段生活的。
窄耳根又叫豬鼻孔,可是形狀既不象耳朵,也不象鼻孔。每年開春耙田,田邊地角極多。我原以為這是故鄉的特產,後來到過很多地方,才知道到處都有,但我仍願意相信它是家鄉的野菜。摘耳根應該涼拌了吃,有股悶鼻子的怪味,很多人吃不慣;但也可以曬幹了泡茶喝,據說可以消食,飯後飲之最宜。我們那時是常常在田邊采來,就便在水田裡胡亂洗了,入口生吃,味略酸,生津,可以當得零食了。
有兒歌雲:「摘、摘、摘窄耳根,一摘摘到大河礅,撿到一根花頭巾。花頭巾,想我還,要請姑娘坐花船(即花轎)。」我們那時常唱,卻不大理會歌中的意思。
春天將盡,天氣熱起來。滿天星在路旁地邊「滋滋滋」地冒出來,一夜之間就鋪滿空地,濃密的小圓綠葉兒,不留一點空隙,一大片一大片,看著讓人心裡涼絲絲的。滿天星是開花的,開小白花,但極少,只有米粒兒大,藏在葉子底下,不易發現。祖母說,天上的流星掉下來,就變成滿天星的一粒小花(所以叫滿天星),這找著了,就會娶個漂亮勤快的媳婦。於是,我常到地頭去找,一找找老半天,有時找著一粒,就滿心歡喜地交給祖母看。祖母鄭重其事地收起來。誰知,到了夏天,她卻用這些小花泡茶給我喝,說是清熱降火呢。我也並不計較,來年還去找。
滿天星莖葉太嬌嫩,經不得炒、燉,不能單獨作菜,只能用來炒雞蛋、包餃子,添一味清香,並不作裹腹之用。
正文 第二章 采蕨菜
小時候,我寄住在外婆家,外婆家靠著一座大山,叫黃瓜山。有山就能長蕨菜,每年三、四月,遍坡都是。
外婆那兒,古風里有一種習俗:采蕨定親。所以本地人也把「采蕨」叫做「采親」。每年蕨菜長滿山坡的時候,滿娘(姑娘)們,都打扮得漂漂亮亮,扎著鮮艷的紅頭繩,挽了精緻的竹籃,上山采親。
采著采著,就會採到纏有紅布帶的蕨菜,紅布帶是大仔(小夥子)栓上的。這時,那大仔往往就在近旁,吼歌子呢,吹笛呢,喊山呢。滿娘樂意,就紅了臉把紅布帶蕨菜採在籃子里,紅頭繩扯下來往地上一扔,扭身就走。大仔就樂顛顛地把紅頭繩揣進懷里,對著滿娘的後影兒高聲唱:
紅布帶,紅頭繩,滿娘羞得不見人。今天躲,明天哥,後晌咱倆一個窩……
刈麥的時候,大仔就幫女家刈麥。麥刈完了,如果女家中意,插秧時還留下,就算是這家的女婿,可以迎娶新娘子了。成親那天,紅布帶蕨菜高高懸在門楣,遠遠近近的人就都來喝喜酒。
可惜,這種習俗到了我外婆這一代,早已不盛行了。只有關於這事的歌謠留下來,供村裡的細仔(小孩)撅著光在塵土裡尖聲尖氣地唱:
蕨菜蕨菜象根筷,兩根合起好拈菜;蕨菜蕨菜系根綢,滿娘嫁在東灣頭……
後來,讀了書,識了字,偶爾翻開《詩經》,見到采蕨的句子:
陟彼南山,言采其蕨。未見君子,憂心惙惙。亦既見止,亦既覯見,我心則說!
想來,這借采蕨會情郎的詩句,就是描述這種習俗的吧!
蕨菜本來是很平常的野菜,採回來用鹼水泡,去其苦澀,然後晾乾,可炒,可燉,可煎麥粑,也可用鹽腌制起來,裝進壇子,能吃到第二年。因為多,賤,日子艱難的時候,蕨菜大多與其它雜糧作山民度飢荒用。後來日子紅火了,蕨菜卻再也離不得,家家廚下仍裝了幾大壇子。
像其他地方的針線活一樣,這里的滿娘的本事全在蕨菜里頭。同樣的蕨菜,不同的做法,加不同的佐料,能乾的滿娘能制出二三十種花樣來,使一家人整年吃蕨菜都不會厭口。
雖然平常,但蕨菜卻是農家走親串戶必備之物:麻糖、糍粑、蕨菜、雙黃鴨蛋。四色禮品,缺一不可。既樸素,又體面。
後來,蕨菜又進了城,一束一束的用細繩栓了,擺在店裡顯眼的地方。店門外還要掛一塊大招牌,白底黑字:蕨菜。
近年,家鄉又辦起了蕨菜加工廠,加工成鹽蕨菜、酸蕨菜、醬蕨菜、蕨菜辣絲、蕨菜豆豉……蕨菜竟伴隨家鄉人民走向了全國,走向了港澳東南亞,被稱著山珍。
雖然是山珍,因為並沒有人特意去種,所以還是野菜。
正文 第三章 菜豆花
現在的孩子,還有誰會唱這首童謠呢——
「推磨兒,拉磨兒,磨豆花兒,請大娘,大娘不吃菜豆花,打爛沙鍋『嘣、嘣、嘣』!」
在我小的時候,菜豆花可是稀罕的物什呢。記得在那時,家裡來人來客,爸媽經過艱難的合計,總是說:「磨菜豆花吧。」我們姐弟幾個就很勇武地爭著去推磨。
菜豆花是很經濟的。豆子磨成漿,入鍋煮,同膽巴點了,沉澱,潷去清水。然後和了蔬菜和少量的肉末,加上佐料紅燒,味道鮮美得很。在那時的我看來,便是天下第一菜了。菜豆花既節約開支,又顧全了主人的臉面,所以那會兒待客,它總是主菜。
我們家是不常吃菜豆花的。一家九口人,老老小小。爸媽在鎮修繕社做工,每月攏共七十多塊錢。大姐可以掙工資了,但弟妹都還年幼,只好留在家裡做家務。我們總盼著能吃上一頓菜豆花,年節是一定的,心急也不能早到,便盼來客。每天早上一起床,就到門邊去看,看門框上吊下蛛網沒有:「想不忙,早起床;蜘蛛門前吊,晚上有客到。」
有時,果真就有客到了。我們家幾經搬遷,親戚漸漸疏遠,常來的是舅舅。舅舅的衣著,即使在我們這個偏僻的小鎮,也顯破舊。但他總是笑著,從口袋裡掏出新鮮的山貨,教我一些有趣的東西。有一次,他教了我這首童謠。我問他:「為啥『大娘』不吃菜豆花呢?」
舅舅笑了:「這是反話呀。說她搶得凶,把沙鍋碰翻了。」真的呢,這么美味的菜餚,不搶翻沙鍋才怪!
說來不相信,菜豆花還能治病!那時,我拉肚子,痛得厲害,一天拉五次,人都脫形了。找醫生看。打針,吃葯,全沒用。什麼也不能進口,卻想吃菜豆花。父親說:「拉肚子呢,咋吃得?」母親卻心疼了:「看孩子怪可憐,煮一頓吧。」終於破例煮了一頓菜豆花。我一口氣吃了三大碗,小小的肚子撐得滾圓。第二天,病竟不治而愈!
跑去告訴醫生,醫生不信。我記得那是個老人。他撫著自己的禿頂,連連搖頭:「怪事,怪事。」
就這樣,菜豆花伴隨了我的整個童年。後來,日子好過起來,不經意中,菜豆花慢慢地從飯桌上消失。要推磨,要煮,要用膽巴點,還要加蔬菜紅燒,誰也懶得去費這一番工夫了。再後來,我們搬離了小鎮,住進了城裡。菜豆花連同那個磨豆子的笨拙的石磨,永遠只是記憶了。只是偶爾舉箸,還會想起那首童謠,若有所失。
這年春節,搭車從某縣城過,看到路邊一副大招牌,右下角一行小字:「菜豆花。」那麼小的字,又在毫不起眼的位置,我卻一眼就看到了。趕緊下車,要了一碗。菜里加了火腿,臘肉,香菇,黃花,油汪汪地誘人。夾了一口,味道竟大不如前。幾箸下來,終於敗了興,悵然而去。
已非斯時斯地,沒有了當初吃菜豆花的心境,就算是原來的味道,也不再是原來的菜豆花了吧?又怎能品嘗出其中的美味呢?
正文 第四章 鍋鍋宴
我現在對於小時候冬天的記憶,彷彿就只有「鍋鍋宴」了。
那時,冬天常常下雪的,家裡總生了一個用破瓷盆糊的小火爐。
炭,是爐渣堆里撿來的。傍晚,一家人圍了火爐,通紅的爐火映了各人的臉,都暖暖的。爐火上燉一隻烏黑的缺耳朵的小鋁鍋,翻滾的水,一小撮鹽,幾滴油,少許干辣子——這就是鍋鍋宴了。
說是「宴」,實際寒磣得很。那時並沒有什麼吃的,就蘿卜還賤,零賣兩分錢一斤,整挑買只算一分五。我們家總是成挑買的。大部分切了,掛在屋檐下,製成風蘿卜干,使得一年四季都有菜吃。小部分堆在屋角,供冬天的食用了。傍黑,洗凈,一片一片切了,瑩白地在燒箕里盛著,上面滾著些火的紅光,在人的心裡映出些暖暖的渴望。
待到身子烤暖和了,水也便燒開了。把那一塊塊白玉投進去,不一會兒香氣就鑽了出來,滿屋子的空氣也都有了生氣,活起來。若是爸爸先前還講著故事,這會兒也停了下來。大家都靜靜地聆聽鋁鍋里「啪啪啪」的歌子,心裡有種癢酥酥的快活。
有時,能有一小撮蔥花,最好的時候,湯里甚至能有幾根肉攤上賣剩的骨頭,灑上些薑末,那香味就愈飄得悠遠。彷彿整個冬天都在這股暖融融的香味里愉悅的呼吸。
煮熟了,揭開蓋子,一股白氣沖上來,對面的人影便如在水面一般晃盪,彷彿醉漢立不住腳。白氣散開,是一片一片的白玉,在清幽幽的湯里半沉半浮著。大家看著,就都舉箸。
這時,我記得,有一次爸爸還吟了幾句:
「清水浮白荷,
玉泉涌珍珠。
而今夾一塊,
三月不食肉。」
邊吟,還邊搖筷子晃腦袋。
其時,正是「文革」後期,爸爸「走資派」的帽子還戴著(他戲稱節約了買帽子的錢),上班之餘,居委會安排他掃大街。媽媽從火柴廠要了些材料回家,讓我們幾姐弟糊火柴盒,以補貼家用。糊一百個火柴盒,才兩角錢。爸爸小詩的最後一句,倒是實情。
可是,每晚圍著爐火,這一切就都拋在了腦後。
我人小,夠不著,面前放一隻碗,都給我夾。爸爸每夾一塊,就說:「來,吃塊雞腿。」「給你個燕窩。」一會兒就堆了一大碗,往往倒比父母哥姐吃得多些。有一次,鄰居楊二娘疑惑地問三姐:「昨晚你們煮什麼吃呢?又是雞又是魚的。」我在一旁不禁大笑。
但這並不是吃著玩兒,而是代替晚餐的。
我就吃著蘿卜長大了。鄰居都說我們家的孩子長得水靈,想來就是吃蘿卜的緣故罷?
整個冬天,我們家的爐火都是暖暖的。
正文 第五章 看電影
七十年代初,文化正被革著命。那時,鄉下是難得看場電影的。
偶爾放一場,四鄉八井的人都來看。
看電影的場景很熱鬧。男女老幼,密密麻麻擠滿壩子。電筒是奢侈品,火把便成了主要的照明用具。砍一截青竹,塞塊破布,桐油是自家榨的。天黑時,四面八方都有燈火往這里來。鄉下沒有專門的放映場,常常是借了隊上曬穀子的壩子。壩子很大,能容納八、九百人,這是那時集體經濟的特點。近點的,帶張竹凳;遠點的,席地而坐。
片子不會有什麼新鮮的內容。「中國的新聞簡報,越南的飛機大炮,朝鮮的哭哭笑笑,阿爾巴尼亞的看了莫名其妙。」趕了十幾里地,往往還是八百年前看過的老片子。一群人卻張大了嘴,瞪著眼,看得有滋有味。看到興起時,便把巴掌拍得「啪啪」響。
然而,對於青年男女,看電影的樂趣卻不在看電影,而在電影之外。在鄉下,難得有集會,青年男女交往頗不便。除了趕場,便是看電影了。趕場在白日,且人多眼雜,不敢動手動腳。看電影卻在夜晚,且是露天,四周就是野地,沒有限制。大隊一通知看電影,青年男女便早早收了工,回家沖個澡,穿戴整齊,興沖沖地出門邀朋喚友。
到了放映場,這邊那邊打招呼遞煙,往人群里瞄自己期待的身影,說話大聲武氣,亂得一塌糊塗。電影開映好一會兒才靜得下來,已是一對一對地坐了。這時且不忙離開,先說說情話,於暗處掐掐對方的豐臀。因為還有晚到者往這兒趕,不敢去野地里親熱,怕人撞見。
電影映了一半,人群開始悄悄浮動。有人佯稱:「二娃子,走,屙尿。」便有青年男女溜下壩子,借著夜幕的掩護,相偎著親熱起來。這時,往往有細崽惡作劇,偷偷撿了土塊,投向那一對黑影,然後跑開,捂嘴竊笑。那一對便悠然分開,慌忙回顧,卻不敢聲張,趕忙換個地方。
這種約會不能成為秘密。父母知曉,每次放電影,少不了一陣爭吵。「去嘛!回來不打斷你的狗腿!」子女卻硬起,寧願一頓打,也要偷跑了去。
後來,隊上就組織了「精神文明清查小組」,專門在放電影時值勤了。抓到過幾隊,罰款,且在下一次放電影時,在喇叭里通報出來,以示警告。看電影的人便奇怪地少起來。
幸喜不久,「文革」即告結束,又包產到戶,辦起了鄉鎮企業。
有了錢,青年們一致要求修個電影院。電影院修起,青年男女就公然在電影院出雙入對了。
正文 第六章 春妮子
故鄉小鎮松溉,鑲在川江邊的一個山埡口裡。石板街行至江邊陡然一跌,石階一級一級地矮下去,是一個小小的碼頭。碼頭上整日里栓著幾只破舊的木船,只一艘短途載客的機帆船來來往往。
我們家就在碼頭上,是座小木樓。一半騎在坎上,一半卻探出來,由幾根木柱撐著。夏天,江水常常漲到木樓下。我每天就靠在木樓窗前往江上望。水鳥,白帆,纖夫,上下客船的鼎沸人聲。這天,就看到碼頭上多了一條與眾不同的木船——它是帶烏蓬的!烏蓬船旁還依著一隻小小的漁船,怕連一個人也載不動呢。
我就注意起這條烏蓬船來。
早上,小漁船由一個中年漢子撐了,往下遊河灣里盪去,撒下釣鉤。烏蓬船尾一個小灶便升起了裊裊的炊煙。一個瘦小的女孩拖著大辮子,貓著腰在那裡弄早飯。淘米水在船舷邊「嘩嘩嘩」地激起小水花。她一會兒彎進蓬里,一會兒又出來,大辮子在腦後悠悠地起伏。有時,濕柴冒出的濃煙熏得她大聲咳嗽。等中年漢子撒完鉤回來,靠好漁船,早飯也做好了。中年漢子就端了一個大海碗蹲在船頭呼呼地吃。女孩卻進到了艙里。吃過飯,中年漢子照例又上街賣前一天收獲的魚兒。並不多,只幾斤吧,但可以換回一天的伙食了。漢子回來時,照例還拎一包中葯。船上什麼人病了?我沒見著。中午,黃昏,這父女倆就上漁船,到河灣收鉤。回來,船尾又升起了炊煙。
這天,舅舅從鄉下來了。奶奶說,買條魚吧。我搶著說:「我去!碼頭上有條小漁船呢,那裡有鮮魚賣的。」
我揣了錢,跳下台階,向烏蓬船跑去。到了。那女孩在船尾熬著葯,我躊躇地站住了,在河灘上探望。蓬子里半躺著一個中年婦女,腆著肚子,額上包著一張很大的藍格帕子。這是她母親吧?懷著孩子,可是又病了。
那女孩終於注意了我,放下手中的蒲扇,說:「小孩,干什麼呢?」小孩!你大我多少呢!我心裡說,可是還是告訴她:「買條魚。」誰知她揮揮手,說:「沒有了!」我頹喪地轉身要走,蓬子里的母親卻說:「春妮子,後艙那條賣給他吧。」原來她叫春妮子!
我站住了,聽到春妮子說:「媽,這條是留給你補身子的呢。」母女倆在那裡嘀嘀咕咕一陣,春妮子從船尾走過來,氣沖沖地說:
「賣給你!」
她瞪著我,臉漲得通紅,穿一件藍布碎花小褂。額前一綹劉海。
耳垂下的頸項上點著一顆小小的黑痣。我無端地覺得這顆黑痣分外地美麗。
中午,奶奶做了一碗豆瓣魚,香噴噴地端上桌。可是我連碰都不碰。奶奶覺得奇怪,要摸我的額頭:「病了?」我躲開了。想起春妮子漲紅的臉,想起船艙里那位母親,她中午沒有魚吃了。奶奶真是的,為什麼要買魚吃呢!
我又來到窗前。
烏蓬船又升起了裊裊的炊煙。那一家子還是那麼平靜地生活著,並沒有因為一條魚的被賣掉而有所改變。
有時,父親上街了,春妮子就在船尾洗著衣裳。一邊洗,一邊在「嘩嘩」的水聲中銳聲唱起歌來。那歌聲象小船一樣起伏著,宛若水面閃閃的銀光,盪滿碼頭。有時,她拎著一個長頸玻璃瓶到街上來買醬油,塑料涼鞋(在船上她總是光著腳的)在石板街上踏出清脆的樂音。我就站在街沿上看她。有一次,我見她在吳二伯的雜貨攤前站了很久,拿起一根鮮亮的紅綢繩,翻來覆去地看著,卻終於輕輕地放下了。這紅綢繩扎在她的大辮子上,一定很漂亮的。可惜,後來卻被前街的杜二姐買走了。
我想,我有錢了,一定給春妮子買根比這好看十倍的紅綢繩。
我這樣憧憬著。
可是,有一天,烏蓬船不見了。原來泊船的地方飄著幾片爛黃的菜葉。
他們到哪裡去了呢?
後來聽說他們是叫「革委會」的人趕走了。說是不能賣魚呢。
怪不得前幾天見幾個「紅袖籠」上了他們的船。
……這已是十多年前的事了。後來我再也沒見著他們。只是在忙忙碌碌的空隙,還會想起那條烏蓬船,想起那個叫春妮子的女孩。
故鄉我倒是回過一次,修了很多樓房,碼頭也大變樣了,新添了兩艘大客輪。那麼,春妮子怕是早已不以打漁為生,而住上了樓房了吧。
說當她也還是小孩子的時候。街坊有位吳三伯在外地販賣私鹽,給人家誣著盜賊,抓進了監獄,被判斬首。獄卒知道他是冤枉的,同情他,於是給了他一個逃生的辦法。說儈子手是他的哥們,斬首那天,他請儈子手下刀之前先在吳三伯的臉上拍一下,然後舉刀,吳三伯就乘儈子手舉刀而未落的時機,拔腿就跑。自己和其他獄卒只假裝追一下,讓他逃脫。吳三伯眼看伸冤無望,這也是沒辦法的辦法,只好答應照辦。誰知,到了行刑那天,這一招竟然奏效,吳三伯居然逃脫了!
吳三伯既然是死囚,當然不敢回家,於是逃到很遠的外地,依然做他的販鹽生意,還在外地又娶了老婆,生了孩子。
幸喜幾年後革命黨推翻了滿清王朝。於是吳三伯就想回小鎮來看他原來的妻子吳三嬸。
吳三伯回到家,原以為吳三嬸會萬分歡喜。誰知,吳三嬸看到他,卻驚恐無比,道:「你,不是被斬首了嗎?」
吳三伯於是把他如何逃脫,並在外地躲了幾年的事情講給了吳三嬸聽。吳三嬸無論如何不相信,還說她早已把吳三伯的屍首埋葬在了後山。這下可把吳三伯搞糊塗了,他堅信一定是吳三嬸弄錯了,因為自己這幾年的生活是真實而實在的啊!
吳三嬸進內拿出一件血衣,告訴吳三伯:「埋葬你以後,我特意留下你斬首那天穿的衣服做為紀念。」
吳三伯一看血衣,立即想起,原來,那天儈子手的鋼刀在自己的臉上一拍,自己一激靈,想跑,腿卻早已跪酸麻了,未及起身,早已身手異處——自己是早已死了!
心念一動,吳三伯立即化為一攤濃血。
奶奶說,一個人死了,還以為自己活著,就會變成魘,在人群中象普通人那樣過活。只有知道真相的人,拿著確鑿的證據,告訴他,他早已死了,他才會真正地死去!(至於儈子手用鋼刀拍吳三伯臉這一節,奶奶解釋說,儈子手殺人之前都要用鋼刀突然拍一下犯人的臉,犯人不備,一激靈,就會不覺伸長脖子——正好伸出來讓儈子手砍!)
聽了奶奶這個關於魘的故事,我竟然覺出前所未有的恐怖,對於白天也害怕起來。開始注意觀察我身邊的人是否有異相——有時覺得某人的一手一足都象魘呢!
當然,我最害怕的是某天突然有一個人走過來,拿出某個我目前尚未知的證據,對我說:
「喂,你早已死了!」
乖乖的東!
正文 第十章 山地顛轎
八里一音,十里一俗。
真是這樣的。外婆家離松溉不過二、三十里地吧,那裡的習俗卻是別樣的。
外婆家背靠黃瓜山,地處山地。山地人家迎親,還依舊俗:抬花轎。抬轎必顛轎,因是山地,便別有情趣。
新娘子早在頭一天就已經斷食。一是無法方便——中途不能下轎,二是免得顛轎時嘔吐。一大早,梳洗整齊,罩了紅蓋頭,靜待迎親隊伍。
花轎來了。由一個漂亮機靈的白胖童子作押轎郎——童子坐過的花轎,新娘再坐,婚後必得貴子。花轎,一例的輕巧、結實。輕巧,利於爬山;結實,不怕顛。紅杠紅罩子,轎頂熱熱鬧鬧地扎了龍鳳呈祥。轎夫全是健壯漂亮的人物,束著紅布腰帶,斜批紅墊肩,一臉抑制不住的快活。
起轎,上山。山路九道十八拐,曲曲幽幽。轎夫們不慌不忙,邁著四平八穩的步子,沿山道一路悠悠搖來。腿上悠哉游哉,嘴上可不閑著,七嘴八舌,逗新娘說話。
「新娘子,坐穩嘍,丟了進不得洞房喲。」
「新娘子,把手伸出來給我摳下癢啥。」
有狡黠一點的,從地上撿起一塊干牛屎,塞進轎縫,卻又驚叫:
「啊呀,不得了,新娘子屙牛屎!」
一路玩笑。卻也不寂寞。
新娘子出門前照例受過母親的教導,不能開口說話,不然,一過門,兩口子有吵不完的架。
轎夫門見這招不靈,也不懈氣。有口音亮點的,就唱起了小曲:
小郎今年剛滿十,
娶進一個大阿姊。
(哎喲!)
阿姊長得乖又乖,
可惜小郎不曉愛。
(哎喲!)
阿姊要他摸奶子,
他說他不吃奶水。
(哎喲!)
阿姊要他解褲帶,
他說屋裡沒尿罐。
(哎喲!)
……
轎夫們大聲吼著「哎喲」,合著節奏,轎子上下起伏。新娘子聽得又羞又有趣,想看看唱歌的人,卻不敢掀開轎簾,只輕輕揭起蓋頭,從轎縫里偷眼看那一個個青乎乎的光頭。
突然,轎子猛一顛,新娘子差點跌出轎去——原來下山了。轎夫們一手扶轎杠,一手叉腰,喊著號子,快步跑起來。那號子也喊得有名堂:
「杭育!杭育!
(前面喊)天上明晃晃。
(後面應)地下水凼凼。
杭育!杭育!
(前面喊)天上有老鴰。
(後面應)地上有道拐。
杭育!杭育!」
原來,後面看不清道,得前面不斷提醒。
山路窄,且曲,不平,七扭八拐。偏偏轎夫故意抬高腳步,縱情疾跑。轎子便像浪里的小船,七上八下,搖搖擺擺。新娘子歪過來歪過去,五臟六腑都翻江倒海起來,又不敢開口,只死命地抓住轎杠。
正跑間,前頭轎夫銳聲喊:「天上亮光光。」後頭急應:「地上樹樁樁!」喊罷,轎杠一下子頂在樹上,轎夫猛收住腳,轎子便突地頓住。轎子里一聲尖叫,人不曾跌出來,倒滾出一隻千層底綉花布鞋。
轎夫們便哄然爆出一陣大笑,拾起新鞋,揣進懷里。
一路跑跑停停,停停跑跑,轎夫們越顛越高興。腳步忽快忽慢,忽左忽右。轎杠也一會兒換到左肩,一會兒換到右肩。遠遠地看,花轎便像一隻翻飛的花蝴蝶,一路翩翩。
新娘子一上午的精心打扮全部報廢。待到攏得婆家,已是烏雲散亂,胭脂不勻。掉了一隻鞋,當然下不得轎。沒奈何,新郎掏出紅封,向轎夫們「買」下新鞋,由伴娘給新娘穿上,才扶出花轎。還未過門,已吃了一回做媳婦的苦頭。

『貳』 朝花夕拾

《朝花夕拾》是魯迅所寫的唯一一部回憶散文集,原名《舊事重提》,一向得到極高的評價。作者說,這些文章都是「從記憶中抄出來」的「回憶文」。本書為魯迅一九二六年所作回憶散文的結集,共十篇。前五篇寫於北京,後五篇寫於廈門。亦舒也有同名小說《朝花夕拾》。《朝花夕拾》同時也是一部港產電影的名稱。

『叄』 誰有《朝花夕拾》原文(全部)

小引
我常想在紛擾中尋出一點閑靜來,然而委實不容易。目前是這么離奇,心裡是這么蕪雜。一個人做到只剩了回憶的時候,生涯大概總要算是無聊了罷,但有時竟會連回憶也沒有。中國的做文章有軌范,世事也仍然是螺旋。前幾天我離開中山大學的時候,便想起四個月以前的離開廈門大學;聽到飛機在頭上鳴叫,竟記得了一年前在北京城上日日旋繞的飛機。我那時還做了一篇短文,叫做《一覺》。現在是,連這「一覺」也沒有了。
廣州的天氣熱得真早,夕陽從西窗射入,逼得人只能勉強穿一件單衣。書桌上的一盆「水橫枝」,是我先前沒有見過的:就是一段樹,只要浸在水中,枝葉便青蔥得可愛。看看綠葉,編編舊稿,總算也在做一點事。做著這等事,真是雖生之日,猶死之年,很可以驅除炎熱的。
前天,已將《野草》編定了;這回便輪到陸續載在《莽原》上的《舊事重提》,我還替他改了一個名稱:《朝花夕拾》。帶露折花,色香自然要好得多,但是我不能夠。便是現在心目中的離奇和蕪雜,我也還不能使他即刻幻化,轉成離奇和蕪雜的文章。或者,他日仰看流雲時,會在我的眼前一閃爍罷。
我有一時,曾經屢次憶起兒時在故鄉所吃的蔬果:菱角、羅漢豆、茭白、香瓜。凡這些,都是極其鮮美可口的;都曾是使我思鄉的蠱惑。後來,我在久別之後嘗到了,也不過如此;惟獨在記憶上,還有舊來的意味存留。他們也許要哄騙我一生,使我時時反顧。
這十篇就是從記憶中抄出來的,與實際容或有些不同,然而我現在只記得是這樣。文體大概很雜亂,因為是或作或輟,經了九個月之多。環境也不一:前兩篇寫於北京寓所的東壁下;中三篇是流離中所作,地方是醫院和木匠房;後五篇卻在廈門大學的圖書館的樓上,已經是被學者們擠出集團之後了。

一九二七年五月一日,魯迅於廣州白雲樓記。

范愛農
在東京的客店裡,我們大抵一起來就看報。學生所看的多是《朝日新聞》和《讀賣新聞》,專愛打聽社會上瑣事的就看《二六新聞》。一天早晨,辟頭就看見一條從中國來的電報,大概是:——�
「安徽巡撫恩銘被JoShikiRin刺殺,刺客就擒。」�
大家一怔之後,便容光煥發地互相告語,並且研究這刺客是誰,漢字是怎樣三個字。但只要是紹興人,又不專看教科書的,卻早已明白了。這是徐錫麟,他留學回國之後,在做安徽候補道,辦著巡警事物,正合於刺殺巡撫的地位。�
大家接著就預測他將被極刑,家族將被連累。不久,秋瑾姑娘在紹興被殺的消息也傳來了,徐錫麟是被挖了心,給恩銘的親兵炒食凈盡。人心很憤怒。有幾個人便密秘地開一個會,籌集川資;這時用得著日本浪人了,撕烏賊魚下酒,慷慨一通之後,他便登程去接徐伯蓀的家屬去。�
照例還有一個同鄉會,吊烈士,罵滿洲;此後便有人主張打電報到北京,痛斥滿政府的無人道。會眾即刻分成兩派:一派要發電,一派不要發。我是主張發電的,但當我說出之後,即有一種鈍滯的聲音跟著起來:——
「殺的殺掉了,死的死掉了,還發什麼屁電報呢。」�
這是一個高大身材,長頭發,眼球白多黑少的人,看人總象在渺視。他蹲在席子上,我發言大抵就反對;我早覺得奇怪,注意著他的了,到這時才打聽別人:說這話的是誰呢,有那麼冷?認識的人告訴我說:他叫范愛農,是徐伯蓀的學生。�
我非常憤怒了,覺得他簡直不是人,自己的先生被殺了,連打一個電報還害怕,於是便堅執地主張要發電,同他爭起來。結果是主張發電的居多數,他屈服了。其次要推出人來擬電稿。�
「何必推舉呢?自然是主張發電的人羅——。」他說。�
我覺得他的話又在針對我,無理倒也並非無理的。但我便主張這一篇悲壯的文章必須深知烈士生平的人做,因為他比別人關系更密切,心裡更悲憤,做出來就一定更動人。於是又爭起來。結果是他不做,我也不做,不知誰承認做去了;其次是大家走散,只留下一個擬稿的和一兩個幹事,等候做好之後去拍發。�從此我總覺得這范愛農離奇,而且很可惡。天下可惡的人,當初以為是滿人,這時才知道還在其次;第一倒是范愛農。中國不革命則已,要革命,首先就必須將范愛農除去。
然而這意見後來似乎逐漸淡薄,到底忘卻了,我們從此也沒有再見面。直到革命的前一年,我在故鄉做教員,大概是春末時候罷,忽然在熟人的客座上看見了一個人,互相熟視了不過兩三秒鍾,我們便同時說:——
「哦哦,你是范愛農!」�
「哦哦,你是魯迅!」�
不知怎地我們便都笑了起來,是互相的嘲笑和悲哀。他眼睛還是那樣,然而奇怪,只這幾年,頭上卻有了白發了,但也許本來就有,我先前沒有留心到。他穿著很舊的布馬褂,破布鞋,顯得很寒素。談起自己的經歷來,他說他後來沒有了學費,不能再留學,便回來了。回到故鄉之後,又受著輕蔑,排斥,迫害,幾乎無地可容。現在是躲在鄉下,教著幾個小學生糊口。但因為有時覺得很氣悶,所以也趁了航船進城來。�
他又告訴我現在愛喝酒,於是我們便喝酒。從此他每一進城,必定來訪我,非常相熟了。我們醉後常談些愚不可及的瘋話,連母親偶然聽到了也發笑。一天我忽而記起在東京開同鄉會時的舊事,便問他:——�
「那一天你專門反對我,而且故意似的,究竟是什麼緣故呢?」�
「你還不知道?我一向就討厭你的,——不但我,我們。」�
「你那時之前,早知道我是誰么?」�
「怎麼不知道。我們到橫濱,來接的不就是子英和你么?你看不起我們,搖搖頭,你自己還記得么?」�
我略略一想,記得的,雖然是七八年前的事。那時是子英來約我的,說到橫濱去接新來留學的同鄉。汽船一到,看見一大堆,大概一共有十多人,一上岸便將行李放到稅關上去候查檢,關吏在衣箱中翻來翻去,忽然翻出一雙綉花的弓鞋來,便放下公事,拿著子細地看。我很不滿,心裡想,這些鳥男人,怎麼帶這東西來呢。自己不注意,那時也許就搖了搖頭。檢驗完畢,在客店小坐之後,即須上火車。不料這一群讀書人又在客車上讓起坐位來了,甲要乙坐在這位子,乙要丙去坐,做揖未終,火車已開,車身一搖,即刻跌倒了三四個。我那時也很不滿,暗地裡想:連火車上的坐位,他們也要分出尊卑來……。自己不注意,也許又搖了搖頭。然而那群雍容揖讓的人物中就有范愛農,卻直到這一天才想到。豈但他呢,說起來也慚愧,這一群里,還有後來在安徽戰死的陳伯平烈士,被害的馬宗漢烈士;被囚在黑獄里,到革命後才見天日而身上永帶著匪刑的傷痕的也還有一兩人。而我都茫無所知,搖著頭將他們一並運上東京了。徐伯蓀雖然和他們同船來,卻不在這車上,因為他在神戶就和他的夫人坐車走了陸路了。�
我想我那時搖頭大約有兩回,他們看見的不知道是那一回。讓坐時喧鬧,檢查時幽靜,一定是在稅關上的那一回了,試問愛農,果然是的。�
「我真不懂你們帶這東西做什麼?是誰的?」�
「還不是我們師母的?」他瞪著他多白的眼。�
「到東京就要假裝大腳,又何必帶這東西呢?」�
「誰知道呢?你問她去。」�
到冬初,我們的景況更拮據了,然而還喝酒,講笑話。忽然是武昌起義,接著是紹興光復。第二天愛農就上城來,戴著農夫常用的氈帽,那笑容是從來沒有見過的。�
「老迅,我們今天不喝酒了。我要去看看光復的紹興。我們同去。」�
我們便到街上去走了一通,滿眼是白旗。然而貌雖如此,內骨子是依舊的,因為還是幾個舊鄉紳所組織的軍政府,什麼鐵路股東是行政司長,錢店掌櫃是軍械司長……。這軍政府也到底不長久,幾個少年一嚷,王金發帶兵從杭州進來了,但即使不嚷或者也會來。他進來以後,也就被許多閑漢和新進的革命黨所包圍,大做王都督。在衙門里的人物,穿布衣來的,不上十天也大概換上皮袍子了,天氣還並不冷。�
我被擺在師范學校校長的飯碗旁邊,王都督給了我校款二百元。愛農做監學,還是那件布袍子,但不大喝酒了,也很少有工夫談閑天。他辦事,兼教書,實在勤快得可以。
「情形還是不行,王金發他們。」一個去年聽過我的講義的少年來訪我,慷慨地說,「我們要辦一種報來監督他們。不過發起人要借用先生的名字。還有一個是子英先生,一個是德清先生。為社會,我們知道你決不推卻的。」�
我答應他了。兩天後便看見出報的傳單,發起人誠然是三個。五天後便見報,開首便罵軍政府和那裡面的人員;此後是罵都督,都督的親戚、同鄉、姨太太……。�
這樣地罵了十多天,就有一種消息傳到我的家裡來,說都督因為你們詐取了他的錢,還罵他,要派人用手槍來打死你們了。�
別人倒還不打緊,第一個著急的是我的母親,叮囑我不要再出去。但我還是照常走,並且說明,王金發是不來打死我們的,他雖然綠林大學出身,而殺人卻不很輕易。況且我拿的是校款,這一點他還能明白的,不過說說罷了。�
果然沒有來殺。寫信去要經費,又取了二百元。但彷彿有些怒意,同時傳令道:再來要,沒有了!�
�不過愛農得到了一種新消息,卻使我很為難。原來所謂「詐取」者,並非指學校經費而言,是指另有送給報館的一筆款。報紙上罵了幾天之後,王金發便叫人送去了五百元。於是乎我們的少年們便開起會議來,第一個問題是:收不收?決議曰:收。第二個問題是:收了之後罵不罵?決議曰:罵。理由是:收錢之後,他是股東;股東不好,自然要罵。�
我即刻到報館去問這事的真假。都是真的。略說了幾句不該收他錢的話,一個名為會計的便不高興了,質問我道:——�
「報館為什麼不收股本?」�
「這不是股本……」�
「不是股本是什麼?」�
我就不再說下去了,這一點世故是早已知道的,倘我再說出連累我們的話來,他就會面斥我太愛惜不值錢的生命,不肯為社會犧牲,或者明天在報上就可以看見我怎樣怕死發抖的記載。�
然而事情很湊巧,季弗寫信來催我往南京了。愛農也很贊成,但頗凄涼,說:——
「這里又是那樣,住不得。你快去罷……。」�
我懂得他無聲的話,決計往南京。先到都督府去辭職,自然照準,派來了一個拖鼻涕的接收員,我交出賬目和餘款一角又兩銅元,不是校長了。後任是孔教會會長傅力臣。
報館案是我到南京後兩三個星期了結的,被一群兵們搗毀。子英在鄉下,沒有事;德清適值在城裡,大腿上被刺了一尖刀。他大怒了。自然,這是很有些痛的,怪他不得。他大怒之後,脫下衣服,照了一張照片,以顯示一寸來寬的刀傷,並且做一篇文章敘述情形,向各處分送,宣傳軍政府的橫暴。我想,這種照片現在是大約未必還有人收藏著了,尺寸太小,刀傷縮小到幾乎等於無,如果不加說明,看見的人一定以為是帶些瘋氣的風流人物的裸體照片,倘遇見孫傳芳大帥,還怕要被禁止的。
我從南京移到北京的時候,愛農的學監也被孔教會會長的校長設法去掉了。他又成了革命前的愛農。我想為他在北京尋一點小事做,這是他非常希望的,然而沒有機會。他後來便到一個熟人的家裡去寄食,也時時給我信,景況愈困窮,言辭也愈凄苦。終於又非走出這熟人的家不可,便在各處飄浮。不久,忽然從同鄉那裡得到一個消息,說他已經掉在水裡,淹死了。�
我疑心他是自殺。因為他是浮水的好手,不容易淹死的。�
夜間獨坐在會館里,十分悲涼,又疑心這消息並不確,但無端又覺得這是極其可靠的,雖然並無證據。一點法子都沒有,只做了四首詩,後來曾在一種日報上發表,現在是將要忘記完了。只記得一首里的六句,起首四句是:「把酒論天下,先生小酒人,大圜猶酩酊,微醉合沉淪。」中間忘掉兩句,末了是「舊朋雲散盡,余亦等輕塵。」�
後來我回故鄉去,才知道一些較為詳細的事。愛農先是什麼事也沒得做,因為大家討厭他。他很困難,但還喝酒,是朋友請他的。他已經很少和人們來往,常見的只剩下幾個後來認識的較為年青的人了,然而他們似乎也不願意多聽他的牢騷,以為不如講笑話有趣。�
「也許明天就收到一個電報,拆開來一看,是魯迅來叫我的。」他時常這樣說。�
一天,幾個新的朋友約他坐船去看戲,回來已過夜半,又是大風雨,他醉著,卻偏要到船舷上去小解。大家勸阻他,也不聽,自己說是不會掉下去的。但他掉下去了,雖然能浮水,卻從此不起來。�
第二天打撈屍體,是在菱盪里找到的,直立著。�
我至今不明白他究竟是失足還是自殺。�
他死後一無所有,遺下一個幼女和他的夫人。有幾個人想集一點錢作他女孩將來的學費的基金,因為一經提議,即有族人來爭這筆款的保管權,——其實還沒有這筆款,大家覺得無聊,便無形消散了。�
現在不知他唯一的女兒景況如何?倘在上學,中學已該畢業了罷。

十一月十八日。

藤野先生
東京也無非是這樣。上野的櫻花爛熳的時節,望去確也象緋紅的輕雲,但花下也缺不了成群結隊的「清國留學生」的速成班,頭頂上盤著大辮子,頂得學生制帽的頂上高高聳起,形成一座富士山。也有解散辮子,盤得平的,除下帽來,油光可鑒,宛如小姑娘的發髻一般,還要將脖子扭幾扭。實在標致極了。
中國留學生會館的門房裡有幾本書買,有時還值得去一轉;倘在上午,裡面的幾間洋房裡倒也還可以坐坐的。但到傍晚,有一間的地板便常不免要咚咚咚地響得震天,兼以滿房煙塵斗亂;問問精通時事的人,答道,「那是在學跳舞。」
到別的地方去看看,如何呢?
我就往仙台的醫學專門學校去。從東京出發,不久便到一處驛站,寫道:日暮里。不知怎地,我到現在還記得這名目。其次卻只記得水戶了,這是明的遺民朱舜水先生客死的地方。仙台是一個市鎮,並不大;冬天冷得利害;還沒有中國的學生。
大概是物以希為貴罷。北京的白菜運往浙江,便用紅頭繩系住菜根,倒掛在水果店頭,尊為「膠菜」;福建野生著的蘆薈,一到北京就請進溫室,且美其名曰「龍舌蘭」。我到仙台也頗受了這樣的優待,不但學校不收學費,幾個職員還為我的食宿操心。我先是住在監獄旁邊一個客店裡的,初冬已經頗冷,蚊子卻還多,後來用被蓋了全身,用衣服包了頭臉,只留兩個鼻孔出氣。在這呼吸不息的地方,蚊子竟無從插嘴,居然睡安穩了。飯食也不壞。但一位先生卻以為這客店也包辦囚人的飯食,我住在那裡不相宜,幾次三番,幾次三番地說。我雖然覺得客店兼辦囚人的飯食和我不相干,然而好意難卻,也只得別尋相宜的住處了。於是搬到別一家,離監獄也很遠,可惜每天總要喝難以下咽的芋梗湯。
從此就看見許多陌生的先生,聽到許多新鮮的講義。解剖學是兩個教授分任的。最初是骨學。其時進來的是一個黑瘦的先生,八字須,戴著眼鏡,挾著一迭大大小小的書。一將書放在講台上,便用了緩慢而很有頓挫的聲調,向學生介紹自己道:——
「我就是叫作藤野嚴九郎的……。」
後面有幾個人笑起來了。他接著便講述解剖學在日本發達的歷史,那些大大小小的書,便是從最初到現今關於這一門學問的著作。起初有幾本是線裝的;還有翻刻中國譯本的,他們的翻譯和研究新的醫學,並不比中國早。
那坐在後面發笑的是上學年不及格的留級學生,在校已經一年,掌故頗為熟悉的了。他們便給新生講演每個教授的歷史。這藤野先生,據說是穿衣服太模胡了,有時竟會忘記帶領結;冬天是一件舊外套,寒顫顫的,有一回上火車去,致使管車的疑心他是扒手,叫車里的客人大家小心些。
他們的話大概是真的,我就親見他有一次上講堂沒有帶領結。
過了一星期,大約是星期六,他使助手來叫我了。到得研究室,見他坐在人骨和許多單獨的頭骨中間,——他其時正在研究著頭骨,後來有一篇論文在本校的雜志上發表出來。
「我的講義,你能抄下來么?」他問。
「可以抄一點。」
「拿來我看!」
我交出所抄的講義去,他收下了,第二三天便還我,並且說,此後每一星期要送給他看一回。我拿下來打開看時,很吃了一驚,同時也感到一種不安和感激。原來我的講義已經從頭到末,都用紅筆添改過了,不但增加了許多脫漏的地方,連文法的錯誤,也都一一訂正。這樣一直繼續到教完了他所擔任的功課:骨學、血管學、神經學。
可惜我那時太不用功,有時也很任性。還記得有一回藤野先生將我叫到他的研究室里去,翻出我那講義上的一個圖來,是下臂的血管,指著,向我和藹的說道:——
「你看,你將這條血管移了一點位置了。——自然,這樣一移,的確比較的好看些,然而解剖圖不是美術,實物是那麼樣的,我們沒法改換它。現在我給你改好了,以後你要全照著黑板上那樣的畫。」
但是我還不服氣,口頭答應著,心裡卻想道:——
「圖還是我畫的不錯;至於實在的情形,我心裡自然記得的。」
學年試驗完畢之後,我便到東京玩了一夏天,秋初再回學校,成績早已發表了,同學一百餘人之中,我在中間,不過是沒有落第。這回藤野先生所擔任的功課,是解剖實習和局部解剖學。
解剖實習了大概一星期,他又叫我去了,很高興地,仍用了極有抑揚的聲調對我說道:——
「我因為聽說中國人是很敬重鬼的,所以很擔心,怕你不肯解剖屍體。現在總算放心了,沒有這回事。」
但他也偶有使我很為難的時候。他聽說中國的女人是裹腳的,但不知道詳細,所以要問我怎麼裹法,足骨變成怎樣的畸形,還嘆息道,「總要看一看才知道。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呢?」
有一天,本級的學生會幹事到我寓里來了,要借我的講義看。我檢出來交給他們,卻只翻檢了一通,並沒有帶走。但他們一走,郵差就送到一封很厚的信,拆開看時,第一句是:——
「你改悔罷!」
這是《新約》上的句子罷,但經托爾斯泰新近引用過的。其時正值日俄戰爭,托老先生便寫了一封給俄國和日本的皇帝的信,開首便是這一句。日本報紙上很斥責他的不遜,愛國青年也憤然,然而暗地裡卻早受了他的影響了。其次的話,大略是說上年解剖學試驗的題目,是藤野先生講義上做了記號,我預先知道的,所以能有這樣的成績。末尾是匿名。
我這才回憶到前幾天的一件事。因為要開同級會,幹事便在黑板上寫廣告,末一句是「請全數到會勿漏為要」,而且在「漏」字旁邊加了一個圈。我當時雖然覺到圈得可笑,但是毫不介意,這回才悟出那字也在譏刺我了,猶言我得了教員漏泄出來的題目。
我便將這事告知了藤野先生;有幾個和我熟識的同學也很不平,一同去詰責幹事托辭檢查的無禮,並且要求他們將檢查的結果,發表出來。終於這流言消滅了,幹事卻又竭力運動,要收回那一封匿名信去。結末是我便將這托爾斯泰式的信退還了他們。
中國是弱國,所以中國人當然是低能兒,分數在六十分以上,便不是自己的能力了:也無怪他們疑惑。但我接著便有參觀槍斃中國人的命運了。第二年添教黴菌學,細菌的形狀是全用電影來顯示的,一段落已完而還沒有到下課的時候,便影幾片時事的片子,自然都是日本戰勝俄國的情形。但偏有中國人夾在里邊:給俄國人做偵探,被日本軍捕獲,要槍斃了,圍著看的也是一群中國人;在講堂里的還有一個我。
「萬歲!」他們都拍掌歡呼起來。
這種歡呼,是每看一片都有的,但在我,這一聲卻特別聽得刺耳。此後回到中國來,我看見那些閑看槍斃犯人的人們,他們也何嘗不酒醉似的喝彩,——嗚呼,無法可想!但在那時那地,我的意見卻變化了。
到第二學年的終結,我便去尋藤野先生,告訴他我將不學醫學,並且離開這仙台。他的臉色彷彿有些悲哀,似乎想說話,但竟沒有說。
「我想去學生物學,先生教給我的學問,也還有用的。」其實我並沒有決意要學生物學,因為看得他有些凄然,便說了一個慰安他的謊話。
「為醫學而教的解剖學之類,怕於生物學也沒有什麼大幫助。」他嘆息說。
將走的前幾天,他叫我到他家裡去,交給我一張照相,後面寫著兩個字道:「惜別」,還說希望將我的也送他。但我這時適值沒有照相了;他便叮囑我將來照了寄給他,並且時時通信告訴他此後的狀況。
我離開仙台之後,就多年沒有照過相,又因為狀況也無聊,說起來無非使他失望,便連信也怕敢寫了。經過的年月一多,話更無從說起,所以雖然有時想寫信,卻又難以下筆,這樣的一直到現在,竟沒有寄過一封信和一張照片。從他那一面看起來,是一去之後,杳無消息了。
但不知怎地,我總還時時記起他,在我所認為我師的之中,他是最使我感激,給我鼓勵的一個。有時我常常想:他的對於我的熱心的希望,不倦的教誨,小而言之,是為中國,就是希望中國有新的醫學;大而言之,是為學術,就是希望新的醫學傳到中國去。他的性格,在我的眼裡和心裡是偉大的,雖然他的姓名並不為許多人所知道。
他所改正的講義,我曾經訂成三厚本,收藏著的,將作為永久的紀念。不幸七年前遷居的時候,中途毀壞了一口書箱,失去半箱書,恰巧這講義也遺失在內了。責成運送局去找尋,寂無回信。只有他的照相至今還掛在我北京寓居的東牆上,書桌對面。每當夜間疲倦,正想偷懶時,仰面在燈光中瞥見他黑瘦的面貌,似乎正要說出抑揚頓挫的話來,便使我忽又良心發現,而且增加勇氣了,於是點上一枝煙,再繼續寫些為「正人君子」之流所深惡痛疾的文字。

十月十二日。

長度有限,自己去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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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肆』 看了一個方中信的電影《朝花夕拾》,怎麼他的角色就叫方中信呢

這部電影是亦舒的小說改編而成的,裡面「方中信」這個角色是一個懂得大愛的溫暖男人,是亦舒作品中為數不多值得贊賞的好男人。方中信飾演方中信,聽上去很奇妙,事實是,當時飾演方中信的是原名為符力的新人,他正是因這部戲而改名為方中信的。

『伍』 求魯迅的《朝花夕拾》完整版和《朱自清散文集》完整版網盤

《朝花夕拾》是魯迅所寫的唯一一部回憶散文集,原名《舊事重提》,一向得到極高的評價。作者說,這些文章都是「從記憶中抄出來」的「回憶文」。本書為魯迅一九二六年所作回憶散文的結集,共十篇。前五篇寫於北京,後五篇寫於廈門。亦舒也有同名小說《朝花夕拾》。《朝花夕拾》同時也是一部港產電影的名稱。

文章主要內容

《狗·貓·鼠》——對貓的討厭和仇恨及原因

《阿長與<山海經>》——懷念長媽媽

《二十四孝圖》——批評封建孝道的虛偽和殘酷

《五猖會》——描繪封建家長對兒童的壓制和摧殘

《無常》——描繪迷信傳說的勾魂使者

《從百草園到三味書屋》——描寫作者對百草園和三味書屋的回憶以及兒童時代對自然的熱愛寫出了對三味書屋喜愛以及熱愛三味書屋的學習生活。

《父親的病》——揭露庸醫害人的 實質

《瑣記》——描寫一個心術不正令人憎惡的衍太太形象

《藤野先生》——寫最使魯迅感激的日本老師

《范愛農》——寫一個潦倒一生的同鄉好友的故事

寫作背景

《朝花夕拾》最初以《舊事重提》為總題,陸續發表於《莽原》半月刊。1927年7月,魯迅在廣州重新加以編訂,並添寫《小引》和《後記》,1928年9 月結集時改名為《朝花夕拾》。於1928年9月由北京未名社出版,列為作者所編的《未名新集》之一。1929年2月再版。1932年9月第三版改由上海北新書局重排出版。書的封面為陶元慶所繪。

《朝花夕拾》共收入十篇作品。包括:對貓的厭惡和仇恨的《狗·貓·鼠》;懷念長媽媽又哀其不幸,怒其不爭的《阿長與<山海經>》;批判封建孝道的虛偽和殘酷的《二十四孝圖》;表現封建家長制陰影的《五猖會》;描繪迷信傳說中的勾魂使者《無常》;寫童年之事的《從百草園到三味書屋》;揭露庸醫誤人的《父親的病》;描寫一個心術不正,令人憎惡的衍太太形象的《瑣記》;最使魯迅感激的日本老師《藤野先生》;潦倒一生的同鄉好友《范愛農》。《朝花夕拾》將往事的回憶與現實的生活緊密地結合起來,充分顯示了作者關注人生、關注社會改革的巨大熱情。

這十篇散文,是「回憶的記事」(《三閑集·〈自選集〉自序》),比較完整地記錄了魯迅從幼年到青年時期的生活道路和經歷,生動地描繪了清末民國初期的生活畫面,是研究魯迅早期思想和生活以及當時社會的重要藝術文獻。這些篇章,文筆深沉雋永,是中國現代散文中的經典作品。 其中不少作品被納入初中課本如《從百草園到三味書屋》等,可見它對教育事業起著非常大的作用啊。

創作《朝花夕拾》時魯迅已是文壇舉足輕重的作家。1926年「三一八」慘案後,魯迅寫了《紀念劉和珍君》等文章,憤怒聲討反動政府的無恥行徑,遭到反動政府的迫害,不得不過起顛沛流離的生活。他曾經先後避居山本醫院、德國醫院等處。盡管生活艱苦,還寫了不少的散文詩和《二十四孝圖》《五猖會》《無常》三篇散文,它們後來與魯迅在慘案發生之前,在北京寓所的東壁下創作的《狗·貓·鼠》《阿長與<山海經>》一起收入了散文集《朝花夕拾》。

1926年9月魯迅接受了廈門大學的聘請,南下教書,但他在廈門大學只待了四個多月,因為他發現廈門大學的空氣和北京一樣,也是污濁的。 魯迅在這里見識了種種知識分子的丑惡嘴臉,毫不留情地進行抨擊。魯迅雖然不喜歡廈門大學,但他對自己擔任的課程卻傾注了全力,他上的課很受學生的歡迎。在繁忙的教學之餘,魯迅在廈門大學的圖書館樓上寫了很多作品,這其中就包括《從百草園到三味書屋》《父親的病》《瑣記》《藤野先生》和《范愛農》五篇散文。這五篇散文與在北京創作的另外五篇散文就構成了《朝花夕拾》的全部。

《朝花夕拾》於1927年出版。

藝術特色

1、把記敘、描寫、抒情和議論有機地融合為一體,充滿詩情畫意。如描寫百草園的 景緻,繪聲繪色,令人神往。

2、在對往事深情地回憶時,作者無法忘卻現實,時不時插入一些「雜文筆法」(即對現實的議論),顯示了魯迅先生真實而豐富的內心世界。如《狗·貓·鼠》一文既有作者對童年時擁有過的一隻可愛的小隱鼠的深情回憶,又有對祖母講述的民間故事生動的記敘,同時揭示了現實中那些像極了「貓」的正人君子的真實面目。

3、常攝取生活中的小細節,以小見大,寫人則寫出人物的神韻,寫事則寫出事件的本質。如在《無常》中,從無常也有老婆和孩子的事實中,作者既寫出了無常富於人情味的特點,又巧妙地諷刺了生活中那些虛偽的知識分子,入木三分。

4、作者在批判、諷刺封建舊制度、舊道德時,多用反諷手法,又稱「雙關」。表面上很冷靜地敘述事件的始末,其實是反話正說,在敘述中暗含著「言在此而意在彼」的巧妙諷刺。如在《父親》中,對庸醫的行醫過程細細道來,沒有正面指責與諷刺,但字里行間處處蘊含著作者激憤的批判和諷刺;又例如在《藤野先生》中,作者用了「標致」來諷刺清國留學生的丑態;用「精通時事」 來諷刺清國留學生所「精通」的「時事」其實是些無聊的事;用「愛國青年」來反諷當時日本一些受軍國主義思想而妄自尊大、盲目忠君、思想狹隘的青年;用「何嘗」來加強反語的語氣從而加強肯定等等。

5、作者在散文中常用對比手法。如《五猖會》通過我前後心境的對比表達了對封建社會的反感和批判;《無常》通過無常這個「鬼」和現實中的「人」對比,深刻地刻畫出了現實生活中某些「人格」不如「鬼格」的人的丑惡面目;《狗·貓·鼠》作者對小隱鼠的愛和對貓的強烈憎恨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陸』 朝花夕拾有電影版的,也就是魯迅的

納尼?
沒有的吧,有一個校園的。

『柒』 朝花夕拾電影版和原著的區別 作文400字左右 求解,謝謝!

《范愛農》: 從此我總覺得這范愛農離奇,而且很可惡.…第二天愛農就上城來,戴著農夫常用的氈帽,那笑容是從來沒有見過的.
賞析:這兩句話是我對比著找出來的,第一句用「很」字寫出了魯迅對范愛農的憎惡,但第二句話用「愛農」表達了魯迅對范愛農的親切,文章開頭把范愛農寫得如何如何地討厭,為後文寫作者對他的友善打埋伏,這是一種欲揚先抑的寫法,對比寫出了魯迅先生對范愛農的友誼.以至於為范愛農寫了五首詩.
總評:文章一開頭,作者就用平凡又樸素的語言,記敘了他曾經在茶館認識范愛農的事,先抒發自己對他的憎惡,為後文寫對他的親切友善作鋪墊.欲揚先抑的寫作手法十分到位,樸素卻又不失精練的語言,為我們展現了魯迅先生對死國難者的同學們的一種同情,一種責任.
《阿長與山海經》這是—篇紀實性的文章.文章真實而親切地再現了魯迅童年時與長媽媽相處的情景,表現了長媽媽的性格特點.作者通過對兒時往事的回憶,表達了對長媽媽這樣一個勞動婦女的深深懷念.
文章先介紹了人們對長媽媽的稱呼,稱呼的由來和她外形的特點,以及她的一些不好的習慣.如寫她喜歡「切切察察」、喜歡「告狀」、睡覺愛擺「大」字等;接著寫她懂得的許多「我聽不耐煩」的規矩.比如元旦、除夕吃福橘、人死了要說「老掉了」等;最後寫了長媽媽「我」買《山海經》的事,而且敘述得很詳細.
文章著重寫了我幼年時與長媽媽的一段經歷.長媽媽是一位保姆,而我對她的印象能如此深刻,可見我對她的感情至深.文章也進一步介紹了她的名字、體形等.文章主體在於圍繞《山海經》,寫我對長媽媽的感情變化.由最初的我不大佩服她,最後我對她又有新的敬意,是因為她給我買了《山海經》.
長媽媽是一位經歷蒼桑的人,這里不僅寫她迷信,有麻煩的禮節,而且突出了她的偉大,別人不肯做或不能做的,她卻成功了.很好地概述了一個人物形象.而我對長媽媽的感情也是文章的關鍵,文章的主體把握及最後對她的緬懷、祝福,都能說明感情很深.語言上或敘或議,前後呼應,如3次寫「大字形」睡式及謀害隱鼠的怨恨,朴實中帶有點韻味,讓讀者細細體會其中.
讀完此篇文章,不難發現,長媽媽這樣一個藝術典型形象,獨特而不平凡,而也揭示了封建社會比較黑暗、腐朽的事實.作者此篇文章包含的愛心與同情,讓我們再一次回到純朴的年代,去關懷身邊一個人.
《無常》描述兒時在鄉間迎神會和戲劇舞台上所見的「無常」形象,說明「無常」這個「鬼而人,理而情」,爽直而公正的形象受到民眾的喜愛,是因為人間沒有公正,惡人得不到惡報,而「公正的裁判是在陰間」.
魯迅在《朝花夕拾》中曾多次寫到「無常」這種鬼怪.在《無常》中他比較詳盡地記述了在廟會中見到的「無常」.
從中可以看出,人們在廟會上都比較喜歡白無常,而普遍討厭黑無常,而從文字來看魯迅也比較喜歡白無常.認為他「不但活潑而詼諧」.而且單單渾身雪白這一點就能在各色鬼怪中十分扎眼,很有「鶴立雞群」之感.所以,我們可以知道在當時的廟會中白無常是個很出風頭的角色.
整篇文章都洋溢著作者對活無常的敬佩及贊美之情,先寫小時候對他的害怕,和現在對他的敬佩作對比,也拿閻羅王的昏庸和死無常的可怕與之作對比,突出活無常的善心.
作者也是想告訴我們,連鬼都有如此善心,人又應該怎樣呢?
《父親的病》這篇文章十分生動地體現了當時就社會庸醫的無能,他們明明知道病已經沒法治了還故意蒙騙,看似開的是神丹妙葯,其實就是故弄玄虛,使用障眼法,對病是沒有一點療效,搞得家人東奔西走到頭來還是白忙活一場,並且對治病只是忙於應付而草草了事,給人看病都只為的是那些身外之物——金錢.那時的社會就像魯迅的父親一樣病重了.
落墨的部分是很令人驚詫的.「名醫」居然對臨之將死的人說「不要緊的」果不其然治死了人,卻仍然提筆寫下百元的葯方為死人服下.荒唐!而那主人仍舊很客氣地送他出門.魯迅前輩真的是很偉大,所以,我便要推翻第二段對網站上的事發表的觀點了.從這篇文章——根據看得懂的文章分析,魯迅前輩不是那種使勁罵的人,我覺得,他只是通過大量的諷刺而讓人們認識自己的錯誤,例如這個事件,罵了么?找不到罵人的詞語.所以,魯迅前輩是那種很厲害的人——批判家(好像是這個詞),用俗話說,就是罵人不帶臟字,不過,魯迅先生比這還高一些,他是為了民族的崛起而批判,全是出於公心.我只能深深地在他身後的風塵里鞠躬了.「名醫」的貪財便如山峰般「屹立」.
接下來,就是「名醫」用大量雜亂的葯治了魯迅前輩的父親兩年,沒有醫好,就介紹別人來醫治.「名醫」的形象如雕刻般越刻越深,為了保全名聲不顧病人的死活.唉,我只能嘆氣.不過,這種人值得為他嘆氣么?算了.
也許,這位才是名醫.可惜,這位又是「名醫」.依我看來,他滿腦子裝的不是學問,而是借口.尤其是最後一個,特別具有代表性「醫能疫病,不能醫命,對不對」,好小子,有一個推卸責任的泥鰍,居然還有顏面問「對不對?」再看看他們用的葯:河邊的蘆根、經霜三年的甘蔗、原配的一對蟋蟀、舊鼓皮製成的敗鼓皮丸.看到這里,我已經快說不出話了,也只能向老牛喘月一樣撲哧撲哧地大口地喘氣.
魯迅似乎就是在吶喊著,對當時封建、腐敗的社會作批判!而現實社會中這種現象也不少見. 對於社會上游盪、坑蒙拐騙、我們要與他們斗爭到底!並從小懂得追求真理、學會揭穿丑惡事物的本質、辨明是非,並呼籲大家、廣泛宣傳、共同促進精神文明的時代進步!
魯迅前輩,真的是一個很難得的人.對於他的文學功底,不是我最欽佩的;而他那大無畏的精神和滿懷為國的火紅的心,是令我崇敬的.魯迅前輩也是人,然而他不甘做一個平常的人,他不願在沉默中死去,而願意在沉默中爆發.他像一道雷鳴閃電,炸醒了沉睡的人們,震驚了後人的我們.
在《藤野先生》中,魯迅日本的醫學導師藤野先生是一位穿著不拘小節的人,「這藤野先生,據說是穿衣服太模糊了,有時竟會忘記帶領結;冬天是一件舊外套,寒顫顫的……」.但藤野先生對工作是極其認真的,他把「我」的講義都用紅筆添改過了;血管移了一點位置也要指出.這個對比手法,較好地寫出了藤野先生的高貴品質,寫出了魯迅對他的景仰.另外,藤野先生對中國留學生孜孜不倦的教誨及對學生的一視同仁,這與日本學生對中國學生的輕蔑態度形成了鮮明的對比,體現出藤野先生是個真正的君子.
魯迅所有的文章裡面,我最喜歡的是《二十四孝圖》.其實,《二十四孝圖》中那些孝子們的故事,原本該是很感人的.只可惜,一代代人們給它披綾掛彩,塗脂抹粉,將感人的真實塗抹成了讓人反感的矯情.就如同一個女子,任憑她再怎麼美麗,若是臉上抹了過於厚重的脂粉,也唯有讓人反胃而已.
那些煞費苦心「修飾」出來的完美的、讓人們去膜拜敬仰的神像,是不能打動人心的.真正能讓我們這些在柴米油鹽間折騰著的普通人感動的,永遠是那些平凡的英雄,那些有過懦弱、有過自私、有過猶豫,然而最後選擇了勇敢、選擇了奉獻、選擇了堅定的人.
那些自願前往偏遠地區的志願者們,難道沒有過後悔嗎?難道從沒有在靜夜裡獨自流下過淚嗎?難道沒有抱怨過當地不可想像的艱苦條件嗎?難道沒有在遇到挫折遇到困難時,萌生回家的念頭嗎?我想,這些都是有過的.然而他們最後還是堅持了下來,用自己的青春和熱情,溫暖著那塊貧瘠的土地.
那些堅守操節,廉潔奉公的幹部們,難道沒有羨慕過別人富足的生活?難道沒有在賄賂面前感到一絲的猶豫?面對著清苦的生活,難道沒有過委屈與不甘?面對妻兒親友的抱怨,難道沒有過歉疚、沒有過啞口無言?我想,這些都是有過的.然而他們最後還是選擇了清廉,守著自己的良心,不圖那個「廉潔」的虛名,只求仰不愧天,俯不愧地.
那些為人們所稱頌的英雄們之所以崇高,不是因為他們的「完美」,而恰恰是因為他們的缺陷,以及與缺陷進行的不屈不撓的斗爭.正是他們的缺陷,使他們離我們是那麼近,我們不用仰視就可以看到他們的面容;而他們對自身缺陷的戰勝,成就了他們的崇高.
為什麼總是要把人「神化」呢?那些高高在上的神像,真的比混跡於芸芸眾生的「人」更有感染力嗎?恐怕不見得吧.失去了真實失去了親切的典範和偶像,立刻便斂去了那溫和的笑容,換上一副拒人千里的面孔.
讓我們的英雄走下神壇吧,還他們各自的本來面目,那些不見得多麼完美、然而充滿了人情味的面容,那些褪去了「神」的光環、然而閃耀著「人」的光輝的面容.
讓我們唱起普通人的贊歌吧,歌唱那些軟弱、怯懦、猶豫背後的高貴與堅強,贊美那些挺立於平凡身軀中的錚錚傲骨.
《狗·貓·鼠》
讀魯迅先生的文章,深感痛快,這痛快之因有三.一,佩服魯迅先生諷刺人的手段與方法,他從不直接諷刺,而是巧妙地利用被諷刺者說過的話(我不了解魯迅先生的寫作背景,就不詳細解釋這一點了).二,覺得魯迅先生的文字簡潔明了,又不乏趣味.三,感到魯迅先生是個立場鮮明的人.
我對魯迅先生的文章很感興趣,因為他的文章中有許多有趣可愛的地方,比如本文中的墨猴和隱鼠,文筆十分簡練,墨猴的動態卻盡顯眼前,好像它就剛「舐盡了硯上的餘墨」似的.隱鼠也十分乖巧,「緣腿而上,一直爬到膝踝」.
隱鼠的活潑可愛就為下文魯迅得知它被貓吃去了的「憤怒而且悲哀」作了鋪墊,為他的「仇貓」作了很好的解釋.
魯迅先生仇貓,他在文中清楚地列舉了三個原因.一,貓的性情頗與人們的幸災樂禍、慢慢折磨弱者的壞脾氣相同.二,它總有一副媚態.三,它吃了魯迅的可愛的小小的隱鼠.文字精練,論點論據俱全,立場鮮明,一目瞭然.我們寫文章也要這樣,要立場鮮明,觀點明確,論據充分.
魯迅先生那精練的文筆,有趣的傳說和風趣的語言將帶領我走近魯迅,走進他的心靈.
《五猖會》是魯迅兒時回憶去東關看五猖會的一件罕逢的盛事.
這篇文章描述了兒時父子之間一場微妙的沖突,「我」對五猖會的熱切盼望和父親的阻難,表現了父親對兒童心理的無知和隔膜,含蓄地批判了封建思想習俗的不合理.魯迅說出了孩子在父母毫不顧及孩子心理時的無奈和厭煩.
在封建統治的社會中,魯迅生在一個縣城裡的家境小康的讀書人家,遭逢社會變革和家庭的日漸敗落.魯迅被包圍在這種黑暗封建的家庭風習和社會現狀.
魯迅的童年,許多來自兒童的玩性,天真的稚氣都被抹殺了.我們的大人,真該反省反省了
瑣記》介紹了魯迅先生沖破封建束縛,為追求新知識,離家求學至出國留學的一段生活經歷.文章從作者切身感受出發,寫出了進化論及資產階級民主主義思想對進步青年的影響.
令我感受最深的是作者在雷電學堂求學時,校長出了個《華盛頓論》的文題,國文老師竟不知華盛頓是什麼.這也足見當時人們頭腦之古舊、思想之老化,人們對新思想的不接受與排斥.這樣的老師,豈不是要耽誤學生的學業嗎?
我也很痛恨那些所謂的「中國通」、「支那通」,對中國悠久文化的曲解.他們簡直是對華夏文化的污辱.當然,那些奇談怪論是肯定永遠不會被我們所接受,也永遠應該去抵制的.
文中最有趣之處當數要去日本留學之前的那兩條所謂的「經驗」,簡直是一堆廢話,沒有一點可用之處,也由此可見中國人當時對一些外國事物的誤解.
後面的幾段中,也寫出了當時一些新文化對青年學生的影響,和老一輩對學習新知識的不支持.
《瑣記》可以說是哪個時代社會的一個縮影,很好地寫出了當時社會的一些現象,是一篇不錯的回憶性散文.